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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明天放假嗎?——是威廉˙庫魯托的戀人在他下班回家以後對他說的第一句話。

那個時候他不假思索的搖了搖頭,渾然不覺這一句平淡無奇的問語有那裡不對,表情正常,語氣正常,動作自然,可現在回想起來,最不正常的地方不就是戀人怎麼會問自己哪時候有假期嗎?

當隔天晚上回到家,看見餐桌上僅一份三明治與紙條,上頭甚至寫著「我回德國了」的時候,他的心臟差點停下來。

德國,他的戀人——古魯瓦爾多˙隆茲布魯出生的國家。

當天威廉立刻就向公司告假,訂下飛機票後搭乘凌晨航班奔往德國。

 

在隆茲布魯的家鄉,印象裡有藍色的天空,晴朗的白雲朵,風吹動翠綠樹海讓鳥兒在翡翠海浪上自由翱翔,莊園中的古堡,歷史與背負都如一磚一瓦同樣沉重、穩固,那些鳥語花香掩蓋不了的彷彿密閉地窖般的腐臭與塵埃。

隆茲布魯是一個封閉的家族。毫無疑問的,威廉在裡面見過太多太多的禮儀、生疏以及不近人情到幾乎已經無法稱之為冷漠的對待。

然而他也只不過是恰好遇見了古魯瓦爾多,碰巧待在古魯瓦爾多的身邊,然後無法置之不理。

古魯瓦爾多有著異於常人的興趣,對人冷淡的性格,除卻這兩點之外,卻是一位相當優秀的孩子,禮儀、學業、體育,尤其在就讀醫學上成績頗為出色,本人似乎也朝著這個目標邁進。當上面的兩位兄長仍還健在的時候,整個家族沒有對古魯瓦爾多的求學過程做出干涉,大家都只把這第三個孩子當作不存在的異端,說來諷刺,也許這樣的對待要比他們主動接觸古魯瓦爾多要好得多;然後直到厄運突然壟罩整個隆茲布魯開始,最年長的繼承人與第二順位繼承人都因家族遺傳疾病相繼去世,家族的掌權者也同樣臥病在床,病情每況愈下。

那時正好是古魯瓦爾多到英國留學的第二年。

自由的人生。

不容於世的興趣。

最後古魯瓦爾多辦理了退學。

 

當威廉抵達柏林國際機場,不停的轉車最後來到隆茲布魯的莊園古堡前,已經是一場盛大的葬禮開始之初。

「古魯瓦爾多……」

威廉看著從莊園門口步行出來的古魯瓦爾多,以及旁邊緩慢行駛過去的幾輛長型黑色禮車,有半晌失去了組織言語的能力。

而對方僅是平淡地望著他,說:

「你來了。」

威廉點點頭。

「搭計程車嗎?載我一程吧。」

 

他們的目的地當然不是美好的餐廳酒店或者國際機場,而是一座墓園。

誰走了?這份問題的答案不言而明。早在好幾年前,隆茲布魯的家主便已身患殘疾。

於生命或死亡,墓園始終是一個沉默而嚴肅的地方。威廉下了車,跟在古魯瓦爾多的身後走進了黑色禮裝的人群裡。有幾個人他是叫得出名字的,不過誰都沒興致在這個場合寒暄。

隆茲布魯上一任的主人即將被葬在華麗墓碑之下,左右有早一步抵達天國的兩位長子,老牧師低沉的禱告願死者回歸天主懷抱,白色大教堂充滿了肅穆,最後前任家主的遺體又從教堂運到了外面的墓園,那個生前早已購得的一席之地。

古魯瓦爾多與主母瑪爾菈、前任主人的摯友洛斐恩走在最前頭,威廉則退到了尾端的人群裡。

在即將下葬的時候,威廉忍不住看向古魯瓦爾多,他的戀人眼睫低垂,視線追隨著被棺蓋覆住的面容,平淡、無悲無喜,卻發現,不只他一個人的視線看向了古魯瓦爾多,有許多雙眼睛,帶著打量、好奇、嫌惡,對這名隆茲布魯的第三個孩子寄予了完全不一樣的期待。

 

葬禮結束後,古魯瓦爾多以還有「繁瑣的無聊事」為名,要威廉先到他下榻的飯店等待。

「繁瑣的無聊事」是什麼,威廉不用想也明白,前任家主甫逝世,兩位長兄皆不在人世,向來注重家族與血統的主母瑪爾菈肯定不會讓家族的大權旁落,責任一定會落到古魯瓦爾多身上。

雖然很想留在現場陪伴古魯瓦爾多,但是那裡豈有自己說話的餘地,他該用甚麼身分去勸說,前員工?古魯瓦爾多的戀人……威廉深信這只會讓瑪爾菈勃然大怒招來保鑣。

坐在單人沙發上,威廉扶著額頭嘆了口氣。

既然古魯瓦爾多要他等他,那麼他就只能相信古魯瓦爾多了。

 

半夜兩點多,威廉被開鎖的聲音給驚醒,才發現原來自己不知不覺坐在沙發上睡著了。

他轉頭看向門口,一直沒有關燈的房間一目瞭然,古魯瓦爾多正向他緩步走來。

威廉立即站起身,走到古魯瓦爾多身旁。

「吃東西了?」

古魯瓦爾多搖搖頭,也不曉得是沒有還是不需要。

「累了就先睡吧。」威廉伸出一隻手從背後將古魯瓦爾多按向自己,感受到對方的頭顱在靠近自己肩膀的霎那加重了份量,一顆沉甸甸的疲憊腦袋。

古魯瓦爾多窩在威廉頸肩的腦袋稍微動了動,似乎在尋找最舒適的位置模樣,有些髮尾蹭在威廉的脖子與臉頰,他忍不住再伸出手去揉揉那顆毛茸茸的腦袋。

「我會陪你。」

威廉說。

不管是回到那棟小紅房子,還是翠綠森林裡的古堡。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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