將視線從原文書上移開，魯卡確認著捷運車廂裡頭的電子板，閃動的紅色字體顯示列車接下來停靠在哪裡。

　　下一站該下車了，但是他沒急著離開座位，因為魯卡瞄到剛才熱心讓座的小孩子還在盯著自己看，如果太早離座似乎就表示他不需要這個位置。

　　這聽起來倒是有些傷人。

　　如果問他年紀大了以後有哪裡不適應的？魯卡總是會笑著說：這地方對老人家太好了。

　　即使髮絲全白、皺紋增長，歲數也的確已經大到坐車可以買半票，魯卡卻還是維持著壯年期那般強健的體魄。或許都是仰賴他維持了好幾年的運動習慣，雖然不曾自豪，但是這老人家的精神確實比他系上一堆軟趴趴的大學生要好上許多。

　　從一開始總會婉拒別人讓座，到現在就算不需要也會大方接受，魯卡可是花了好些時間才適應那種心情上的轉折。

 

　　長袖襯衫搭配西服背心，長度適宜的西裝褲和遭受年月拂拭卻不顯邋遢的深咖啡色皮鞋，滿頭白色的長髮永遠是整齊紮著低馬尾，剪修過的絡腮鬍讓他神似史恩康納萊。這樣的造型比較特別，但是在魯卡身上卻不是顯得特立獨行，而是散發出一種對品味的講究。

　　「我是替報告打分數，不是替人打分數。」魯卡對這殺到研究室的學生耐心說明，「B有什麼問題嗎？」

　　「可是教授，你知道……」來者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，「我從來沒拿過比A-更低的分數。」

　　「現在你拿到啦。」臉上出現了意味深遠的表情，老教授都能看穿這個年輕學子內心的自負。

　　當然不是刻意針對他，魯卡安排這次報告本來就是為了測驗學生從書本外學習的能力。成績表現都在料想之中，好幾個只拿過B的學生拿到了A，這個只拿過A的資優生卻拿到B。

　　幾乎每天都得面對這些學生，讓魯卡不止一次想像過如果自己有個和他們年紀相仿的孫子女，會是溺愛呢？還是會以教授的身分嚴格管教？

　　每次思考起這個問題，魯卡往往會意識到原來自己也如此平凡。外表再怎麼威嚴，學識再怎麼淵博，再怎麼受到眾人尊敬，心裡頭還是個希望有機會煩惱兒孫的老爺爺。

　　「唉。」不著痕跡嘆了口氣，魯卡滿開心他在學校只要盡一個教授的責任，

　　「很少有人會去讀那本參考書吧？我的理論……」

　　「好、好，暫停。」把雙掌舉在胸前，教授試著禮貌打斷學生滔滔不絕的說明，「其實你如果願意去找找看哪裡做得不夠，我可能會幫你加平時分數。」

　　總算閉嘴聽著，學生的態度看起來像是不滿意，卻無可反對。

　　「我希望你會聽進我說的。」魯卡帶著微笑，「年輕人，檢討也是一種勇氣。」

 

END